這天又是休息日, 貴哥一向喜歡往山裏面走, “我們去撿劈柴, 這樣冬天生爐子用，不然煤餅燒不上來。”

蔡如意聽見了，趕緊喊成成出來，“趕緊的, 以前我們都是買劈柴，這回你貴哥帶著你去撿，好好看著點路，能撿多少是多少。”

“您就放心，我熟悉, 鐵定給您好好帶回來。”

蔡如意就喜歡貴哥, 孩子本分踏實, 人還用功，你問問這巷子裏哪個不喜歡貴哥的。

“你上了高中, 你能跟得上不, 明年就高考了？”

“還行, 有點累, 我要更努力才行。”

恰好成成出來了，他去換衣服換鞋了，要穿的破爛一點才行，不然去山上撿劈柴，再給背回來，好衣服都穿壞了。

張頂頂也要跟著去, 磨磨蹭蹭的看著蔡如意。

“敢，在家裏，你去幹什麽，到時候有狼來了，專門吃你這樣的，你長得最胖跑都跑不動。”

張頂頂不服氣，“我眼神好，去了給他們看的見更多的劈柴。”

“就您那眼神，在家裏給我看書去。”

蔡如意攔著不讓去，她給張頂頂實行的政策就是，你不去學校，那就在家裏給我看書，什麽時候跟人家學校裏面一樣了，我就讓你什麽時候出去玩。

張頂頂你說這人，多聰明的一個孩子啊，她就是一直不想看，看起來那就跟喝水一樣，喝完了也學會了，肯定想著上山玩。

一言不合刺溜一下就跑出來了，對著成成使了個眼色，成成就趕緊的走了，“媽，我們先走了，頂頂出去溜溜，別老在家裏，看書都沒效果的，回來了，我晚上看著她背書，鐵定能背過的。”

看著人拿著繩子沒影子了，她就跟王麗華感嘆，“這簡直就是個釘子戶，什麽辦法都沒用，看個書你說怎麽就這麽難。”

“甭生氣，您看看，不愛看書，不過就是年紀小，還不知道上學管用，等大大就好了，我看著，頂頂是一等一的聰明。”

“聰明是聰明，逼著看書看一會就能會了，全是自學的，可是聰明不如勤奮好。”

聰明的不如勤奮的，看看人家貴兒，沒有老師誇聰明的，只有誇勤奮的，但是人家靠著勤奮考高中，一個班才有幾個考上的啊？

明年還要去考大學，這多厲害啊，所以她覺乎著，這聰明的不如勤奮的好。

“別誇他了，我們貴兒早上四點鐘就起來看書了，晚上也要到十點，當初大字不識幾個，跟著我在鄉下，被我耽誤了，多虧了人家何老師，一點一點的教的，最後給補上來了，這裏面是何老師的功勞。”

王麗華一邊說著，一邊洗衣服，往日裏她沒空洗衣服，都是到了周末一起洗的，蔡如意也是這樣的，她們家衣服還要多一點，人口多。

“她大媽，今天天好，等吃了晌午飯，下午咱們去做煤餅，等著曬透了，也差不多過冬了。”

“行啊，我也是想著今個兒有空，趕緊給做了，老覺得是個事兒。”

這是過日子的好法子，去買煤球太不劃算了，而且北地裏天冷，爐子一生起來最起碼要一個月，這哪裏那麽多的錢來買煤球，一天至少要五六塊，一個月下來的話一兩百塊不是問題。

她們家裏有孩子，自然要燒的更多一點，不然孩子看書都受不了的。

不如自己來做，去買了煤粉回來，自己做做就是了，就是做的不如人家的好看，燒起來也不是很旺，可是經燒。

張頂頂現在累的不行了，大家沒帶水，秋老虎啊，到了中午就渴的不行了，她蔫頭耷腦的，嘴上不說，但是有點堅持不住了。

貴兒就打氣，“咱們撿了這麽多劈柴，一會就回家去，等著下周再來。”

“山上劈柴這麽多，早知道，前些年我們家就不買柴了。”

貴兒笑了笑，給劈柴堆到一起去，“不是的，今年不知道怎麽回事，劈柴特別多，好些樹竟然都不成活，大概是有蟲害。”

張頂頂心想，可不就是蟲害，麻雀都沒了，這蟲子也開始猖狂了，破壞了生態系統。

拿著手來回的撲閃，成成插著腰，擦擦汗，“我們再去撿一會，往裏面走一走，頂頂你就在這裏等著，給我們看著劈柴就行了。”

你就是再讓她往裏面走，她都不會進去了，揮揮手，“去，別跟我說話。”

“這可是你要來的，吃苦了。”

成成笑著說了一句，嘴上不說，其實心裏面怪心疼的，看看脖子那裏都曬得變色了，秋老虎不是一般的熱。

等著人走了，她就跟老太太一般，不嫌棄臟了，靠在柴堆上，樹蔭底下甚是涼爽，一時之間竟然覺得頗為滿意，要是有水喝就更好了。

累的不行了，不知不覺睡過去了，醒過來的時候覺得睡了很長時間，可是看著日頭還高。

肚子也餓了，鼻孔裏面都是塵土的味道，四周靜悄悄的，人家撿劈柴的都回家吃飯去了，她低垂著眼眸，也不知道想什麽。

貴兒有點擔心，“咱們真不回去啊？我怕頂頂一個人不好，早前就說口渴了，現在該餓了。”

成成搖搖頭，“再撿點，我們這次就一步到位，大老遠的來撿一會就回去的話，不夠路上的功夫錢。”

就一直撿著，果真是不少，而且他們撿的早，這時候周邊的村子裏都忙著秋收完種麥子，不然等著人家種完麥子農閑了，他們就撿不到了，山上的劈柴都沒了。

背著柴火往回走的時候，成成才說出來心裏話，“我就是想讓她明白，不上學我們窮人家沒出路，見天的辛苦還沒錢，我不願意讓她過這樣的生活。”

貴兒沒想到成成年紀小，但是對於人世間這麽明白，像是翻開了一頁一般，更加深入的認識到了成成。

成成就想著，不去上學就只能去招工，人家招工的要的都是初中學歷，小學學歷的大家都不願意要。

可是初中學歷的只能進車間，去幹活，工作，每天每天的幹，一輩子就這麽沒有了，他一想起來如果張頂頂不去上學，未來就只能穿著又硬又冷的勞動布，在車間裏面不停地忙，心裏面就覺得不是這麽回事。

他的妹妹，平時活潑可愛的多，要是去車間裏面這麽熬著，不能夠。

貴兒也很是疼愛這個妹妹，家裏的雞蛋經常拿給頂頂吃，聽著成成這麽說，也是為了頂頂好，“咱們下周還來，要去撿煤核，也帶著她去。”

他是正兒八經過過苦日子的人，所以才努力，因為知道不努力不行，他靠不起別人，只能考自己，又沒有爸爸，當初張德貴打發了他們走，貴兒就再也沒去過，他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去的，還不知道張德貴早就沒了，吃了花生米了。

所以他就特別的理解成成現在的感受，“成成，你也要好好讀書，這是發家致富過好日子的最快的途徑。”

倆人一番說話，說的都是貼心窩子的話，關系也更拉近了一點。

張頂頂自覺是體驗生活的，來一次還很多感受，挺愜意的，走在鄉間的林蔭道裏，滿鼻子都是豐收的氣息。

來來在院子裏，沒看到一個孩子，眼巴巴的等著，“去哪裏了？”

“玩去了，你小不要管。”

張頂頂給來來當老大，一副很是牛氣的樣子，來來就只是很羨慕的看了他們一眼。

蔡如意看不下去，“就知道胡說，來來甭聽她的，你看她這一身，上山撿劈柴去了，餓了，趕緊吃飯。”

端著水杯子給遞到嘴邊上，張頂頂咕咚咕咚的喝了，一口氣喝到飽，“媽，您不知道，渴死我了，本來就餓了，這會都不想吃了。”

“看看，吃苦，還是看書上學好，以後坐辦公室。”

得，又到了這個話題，張頂頂一溜煙去了屋子裏。

蔡如意沒轍，看著那麽多劈柴也高興，“這麽多啊，冬天引火的都夠了，早先不知道去撿，現如今可好了。”

人窮志短，就是大馬路牙子上撿一片白菜梆子，都覺得好，都能用的上，物質極度的匱乏。

“媽，我們還要去呢，您就放心燒就是了，這樣晚上的時候用劈柴，睡覺也熱乎。”

“行，就是你們辛苦，在山裏面跑。”

把柴火卸下來，成成才去吃飯，張頂頂都吃飽了，炸醬面。

碗裏面的肉醬都沒動呢，成成就問，“怎麽不吃呢？”

頂頂語氣兇巴巴的，“你吃，光幹活不吃肉怎麽行，趕緊吃。”

總得有營養才行，初中的小子，要抽條了，個字要長，骨頭也長，就是不長肉，跟張頂頂站在一起，活脫脫地主家的胖閨女跟長工家裏的小二子。

張頂頂看著這麽下去都要營養嚴重不良了，忍著不吃給成成吃，她還沒到長個子的時候，成成已經到了發育最佳期。

成成笑了笑，把碗裏的肉醬全部倒在面上面，筷子來回的拌拌，“好了，這就吃了，趕明兒去羊肉案子上買半斤羊肉，跟蘿蔔一起燉了給你吃。”

張頂頂吃完最後一口，碗放在桌子上，“我不吃肉了，都買成糧食。”

看著成成大口大口的吃面，怪心酸的，想想以後的日子，不怕其他的，就怕餓肚子，怪嚇人的。

“不消你說，媽剛說了，跟著咱王大媽要去鄉下屯點糧食了，多換些粗糧嚼用。”

“咱媽這才幹的是正經事，咱們家底薄的老百姓，就得存點東西，當初那抗戰時期，家家戶戶的都得備著一個大米缸，想著法子的去填滿了，就防著這個呢。”

到了下次的時候，成成跟貴兒要去撿劈柴，蔡如意跟王麗華去換糧食，恰好用的板兒車，成成帶著張頂頂去，“走，上次不是很樂意來著。”

張頂頂一臉的冷漠，太累了，渾身都是土，回來洗澡都沒轍，關鍵是沒個水壺帶著，渴死了，“你們去，我在家裏做飯，一會爸要去廠子裏，我也跟著去倉庫裏面看看。”

很是堅毅的拒絕了，寧願跟著馮大爺去清點破爛，都不願意去山上了。

可是但凡是成成想要辦成的事情，就沒有辦不成的，不知道跟馮大爺說了什麽，馮大爺就自己走了。

張頂頂甭管樂意不樂意的，都得去。

成成是打定主意要去給她休整休整，必須要去學校的，在家裏混著混著到了十幾歲，就差不多出去幹活了，然後沒幾年就結婚生孩子，這叫什麽日子。

成成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不上進，最後連個飯轍都混不上。

張頂頂開始還沒覺乎出來，只覺得兄友弟恭，去哪裏都捎帶著自己，果真是好兄長，一時之間還覺得自己頗為重要呢。

結果沒成想，咂摸咂摸不是這個味道，成成旁敲側擊的跟貴兒開始說話了，“你看看，不好好上學，最後就只能吃苦受累，比我們現在這樣撿劈柴的還要累呢。”

貴兒再來一句，“可不是，你看看人家當幹部的，再說說那些當會計坐辦公室的，權力大不說，還有的吃喝，到哪裏人家都高看你一眼。我聽說人家大學裏面的一級教授，工資有幾百元呢，還有房子住，補貼特別的高，教書多輕松啊。”

這是貴兒的夢想，“我想著當老師，或者是當幹部，你們別笑話我。”

說完有點不好意思的看了成成一眼，成成就接著話茬子繼續說，“我想賺錢，當個有錢的，還要有權的。”

至於是什麽，這個職業成成還沒看出來，最直接的就是看著劉爺家裏的兒子，當了廠長，那就是有錢還有權，日子多滋潤啊。

拿著眼睛去看張頂頂，意思是輪到她了，語氣和煦，“頂頂，你想幹什麽啊？”

張頂頂一陣語噎，只覺得明明好好出來的三個人，一起快樂的撿劈柴，怎麽就感覺有點距離感呢，大家都有夢想，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麽，她什麽也沒有想要的，有的吃喝就不錯了，至於奉獻自己的青春，暫時沒準備。

由於這一點差距，不由得不開心，她明顯的就沈悶，有點心事，回家的時候馮大爺還樂呵呵的，“你們何老師要評選優秀教師了，這當了優秀教師，工資就高了不少了，人家都高看一眼。”

論職業的投入度，何老師無疑是整個身心都在學生的身上，他教的學生，成績都要好一點的，比一般的學校的要好，這功勞全在他。

大家也看在眼裏，這不是要評選優秀教師，全國評選呢，何老師也報名了，馮大爺覺得這次沒問題，肯定能成。

蔡如意也覺得沒問題，“你看看，這每晚上批改作業，周末的時候不休息，帶著孩子補課，就是對著來來都沒費過這麽多的精力，不是他當優秀教師，我就想不出來更優秀的是什麽樣的了。”

張頂頂沒胃口，喝了點菜粥算完，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。

成成看在眼裏，覺得加一把火，“媽，你知道幹什麽行當是有錢還有權的嗎？日子好過還不讓人欺負。”

蔡如意端起碗來加了點熱水，“我不知道，我要是知道天底下有這麽好的行當，我早就上湊去了，不用這麽每天的折騰了。”

她不知道，馮大爺門清啊，這先前的時候，不費功夫賺錢的行當多了去了，你要是有了錢，再稍微會做點人，結交一番好朋友，那就是有錢又有權了。

“我跟你說，你別看你爸爸我現在就是一個收破爛的，可是要是百來年前，我就是個人物呢，做人呢，得稍微有那麽一點格調，這樣大家才會尊重你，想著跟你交朋友不是。”

“改天我跟你們仔細說說，這早先”

話還沒說完，蔡如意就打斷了，“吃飯，吃飯，早前早就過去了，現在是新時期。”

得，不讓說了，馮大爺也不生氣，樂呵呵的。

不過幾天以後，張頂頂突然就松口了，早上起來的時候，何老師打扮的一身新鮮去學校，蔡如意看見了，“您這是哪去啊？這麽精神。”

“去學校。”

說完不大好意思，笑了笑看著自己的新衣服，“一直做了沒穿，想著不穿就舊了，這不就是拿出來穿。”

蔡如意在後面笑，“指定有事呢，不然你看簇新的衣服，真挺闊。”

指不定就是相親呢，這麽長時間了，應該找個對象了，不然家裏的孩子也沒人照顧。

端著水盆子進屋，就跟馮大爺說這事情，“人逢喜事精神爽，眼看著當優秀教室了，工資高那麽一截，這要是再娶個老婆，人生就齊活了。”

“要我看，還是當老師好，有文化不說，這還輕快，我們家孩子以後跟何老師一樣，我就燒高香了。”

這話馮大爺就不愛聽，斜著眼睛，“李平也不錯。”

說完就跑了，生怕蔡如意打人，“嘿，跑什麽，這老師裏面也有不好的啊，你刺兒什麽呢。”

一轉眼張頂頂穿戴齊整了站在那裏，嚇了蔡如意手裏的炊帚差點給她拍臉上。

“媽，我決定了，我要去上學了。”

蔡如意就有點不敢相信，看著這孩子就跟受刺激了一樣，但是生怕她反悔，滿口答應，“那什麽，媽今天不上班了，現在就帶著你去學校交錢。”

張頂頂一臉的苦嘰嘰，看了愛如意一眼，悶聲悶氣的，“下周一去。”

這是多盼著她去上學啊，班都不去上了，她覺得還需要幾天給自己做做心理準備。

上學是個苦差事，張頂頂心裏對著自己說，一上學開頭了，就是高小五年，初高中六年，大學四年，一共不叫覆讀的，就是十五年。

十五年啊，人的青春就沒了，所以她就一直拖著，一直拖著，說白了，就是拖延癥。

因為壓力太大了，所以就拖延癥的很厲害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晚上還有二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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